那拳头悬在了空中,最后又落在了他掌心处。
谢扬说不出话来了,脑海里一直倒映着他的那句话。
他心仪她。
这是真的么?
谢扬抬头与他对视,想看出宁馨眼中是否有戏耍别人的破绽。
可看得出神了,以至于眼前一片黑了,她都未曾反应过来。
最后是一股难以呼吸的窒息感让她抽离出思绪的。
谢扬猛地拍打着宁馨的肩膀,示意他离开。
宁馨最后不舍的离开了,但头抵着她额头,耳边都是俩人鼻息间的呼吸声。
“年年困么?”
宁馨忽然说道。
还未等她回答,她便被他抱起。
谢扬承认她眼下乱了分寸,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。
直到宁馨搂着她,她才知晓他们俩此刻是同盖一层被褥。
谢扬回神,抓住宁馨不安分的手,嗔道:“王爷,我有些累了。”
宁馨明显是压制着的,嗓音都哑了,但听到她累了,还是规矩的放好了手,替她整理好了衣裳。
“睡吧!”
谢扬确实是累了。
没一会儿便睡着了。
可却难为了宁馨。
直到太阳落山,天空被一片黑色布衣笼罩时,他都还未入睡。
隔壁房间。
毕如春很老实的没有去打扰王爷和娘娘,不过她也知晓这俩人在房中做何事。
之前在幽香院时,她与徐念之纠缠时,都是累的一整日都不出门的。
不过她今日一天都未见到徐念之了,倒还有些想念。
毕如春起身,将油灯灭掉后准备睡觉。
外面忽然传来了悠扬婉转的笛声。
毕如春一喜,忙裹上衣袍,趁着四处无人时,一个飞身来到了屋子上方。
“就知道我家的念之想念我了,来,快给我抱抱!”
毕如春看到徐念之时,双眼熠熠,先前的忧愁也烟消云散。
徐念之只穿了件常服,连狐裘都没裹,脸上夹带着微微汗水,看得毕如春心疼坏了。
“这么想我么?不是说了,我在这陪娘娘几日便回去了。”
徐念之往她脸上捏了一把,咬牙道:“你个没良心的,说离开便离开了,当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啊!”
毕如春瘫软在他怀中,提醒道:“这天可就要亮了,你确定要在这里骂我?”
徐念之又骂了句小没良心的后,就搂着她往那草丛茂盛的一处飞去了。
几个时辰后,毕如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。
正要暗骂一声徐念之时,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这声音她最熟悉不过了,早在几个时辰之前她就这样嘶喊过。
毕如春走在无一人的走廊上,望着四周都熄了灯火的房间,实在是不知道这声音是从何传出。
“大人,不要!”
一声又起,毕如春耳尖,才知晓这声音是从何屋里传出。
早在白日时,南无就领着她逛了一圈这璎珞院。
她一向方向感极强,不一会儿就站在了那传出怪异声音的门口。
她细想了下,这好像是赵天一的房间吧。
赵天一与皇室都同住在这璎珞院中。
眼下从他房中传来这让人浮想联翩的声音,毕如春怎么都觉得奇怪。
她轻松一跃,来到屋子上方俯瞰着屋子里的一切。
好家伙!
毕如春看到这画面简直不敢动弹,她捂住了嘴巴,才控制住不发出一丝惊叫。
屋内,赵天一衣衫不整,而他面前的女人也是如此。
赵娘子身心俱疲,她刚才经历了一场战役,一场让人沉沦的战役。
对!
没错!
她在未许配人之前,就喜欢上了赵天一。
偏偏这个男子不承认她的身份,甚至将她藏于黑暗之中。
因为一旦让世人知晓这件事,她必将成为他的污点。
一个世人都皆赞的文人竟然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。
这是一场极其荒唐的爱情,可是她却陷入其中无法自拔。
赵天一相拥着她,脑袋埋在她怀里,止不住的呢喃道:“我爱你......我爱你......飞燕,你不要离开我,不要离开我!”
赵飞燕是她的真名。
她未经营怡红院之前,也是家中备受父母喜爱的女子,可是父母年迈双双死亡,她走投无路时遇见了他。
他很厉害,一举夺魁摘得状元。
她真心为他高兴,但也渐渐知晓他们俩终究不是一路人。
她本以为他们就这样一直做一对独在异乡的知己。
可一日,他不知为何醉酒回家,而她正在沐浴。
他就那样......那样丧失理智闯了进来,夺了......她的清白。
醒来时,他求她,甚至还威胁她,让她决不能将此事告诉其他人。
还说如果她做到了,他会一直让她留在他身边。
时间久了,他对她越发的残暴,脾气不好时,甚至会痛打她一顿。
赵娘子痛苦的闭上双眼。
几年过去了,她在这场错误的爱情里快乐且痛苦着。
赵天一紧紧抱住她,似乎想要将她揉进血液里。
窸窸窣窣的月光洒下,都未曾有一丝光芒落在他们身上。
终究是见不得光的。
“你与那徐公子看起来关系匪浅?”
赵天一说出这话时,抱着她的力度加重了不少。
赵娘子闷哼一声,冷汗从手心中钻出。
她小声询问道:“你是生气了么?”
赵天一点了点头,“我不喜欢你身边除了我以外有其他男子出现,所以往后离他远些。”
“可是徐公子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赵娘子小声解释道。
赵天一脸瞬间就变了,一把推开怀中的女人,大掌毫不犹豫的掐住了她的脖颈。
“怎么?见过他几次就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?
燕儿,我不是说了么?这世间上除了我,别的男子你都不能相信,知道么?”
赵娘子紧咬着牙,面色涨红,眼底沁出了令人怜悯的泪水。
“不是......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觉得徐公子......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赵天一面目狰狞的脸骤然靠近她,眼底猩红一片,与白日里见到的温文尔雅的书生大不相同。
毕如春在屋子上方看着这一切,早已经紧握着双拳。
她实在是气愤这赵天一虚伪的一面,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是在偷听墙脚。
一拳愤然打在了瓦片上,才得知惊扰了房中的两人。
“谁?”
赵天一紧盯着屋子上方。
毕如春瞳孔骤然一缩,忙飞身跳下。
却忘记了自己在一时辰前也经历过汗水淋漓的快乐。
跳下时,双腿忽然一软。
“你还想往哪里跑去?”
赵天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毕如春无奈的闭了闭双眼。
怎么这么倒霉?
......
眼下已经快四更天了,宁馨好不容易酝酿起了睡意。
刚闭上双眼,门外就传来几道稀碎的声音。
“谁?”
宁馨的一声斥问惊扰了睡梦中的谢扬。
谢扬迷迷糊糊起身,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求救声。
“娘娘,救我!”
谢扬猛然回神,听出了毕如春的声音。
她忙点起油灯,看见毕如春粉色的华服上血渍遍布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毕如春看起来伤势很重,谢扬忙扶着她往躺椅上走去。
毕如春刚躺下,急不可耐道。
“娘娘,我发现了赵天一的秘密......他喜欢赵娘子,而且......”
话还未说完,毕如春剧烈咳了几声,竟然咳出血来,最后又昏睡了过去。
谢扬忙将从凤髓晶中拿出的药物喂给她吃下,而后又给她诊脉。
好在她只是受了些外伤,并未伤及动脉。
不过毕如春作为宁馨的手下,拳脚功夫自然不用多说,怎么会打不过赵天一一介书生?
谢扬觉得这赵天一没有看着那么简单。
或许他们见到的赵天一不是真实的。
谢扬命人将毕如春送回房后,差不多折腾了有几个时辰,困意全无。
她躺回去时,宁馨依旧是醒着的。
她知道刚才毕如春的话他都听到了。
谢扬问他,“王爷,你了解赵天一么?”
宁馨没着急回答,而是将她继续拥入怀中。
刚刚她走了后,他身边空落落的。
她一躺下后,宁馨便继续将她拥入怀里说道。
“赵天一并非良人,你越看越觉得他像什么,那他便是反其道的那类人。”
谢扬沉思,问道:“赵天一外表看着温文儒雅,那他实际是个阴险狡诈之人?”
宁馨笑了笑没说话。
可谢扬知道宁馨这笑意只能证明她说对了一半。
若真是如此,那赵天一实在是深藏不露。
可赵娘子为何要让她来治疗赵天一呢?
刚才听毕如春描述,那赵天一不像是有力不从心之症的男子啊。
谢扬心里隐隐有个想法。
她扭头正想问问宁馨,就对上了他深邃漆黑的双眼。
宁馨刚才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。
她沉思的时候,眉头总是皱着,眼睛瞪得圆溜溜的,小嘴嘟囔着,让人都移不开眼睛。
谢扬为了看他方便,侧身躺着。
“宁馨,你说若是我将赵天一的事情暴露出去,会不会......”
话还未说完,宁馨便打断了她的后续。
“不可!”
他非常斩钉截铁的说道。
“赵天一虽然人不在朝堂上,但是名声却在朝堂上永存,甚至深得百姓爱戴。
你若是在众人面前揭开他丑闻,不仅不会让他伏法,反而会让那些与赵天一同期的文人写上几封关于你的恶言。
要知道文人的笔也是无形中的毒药,甚至比毒药的威力还大。”
谢扬了然于心,她犯了一个错误。
在这个时代,律法可以被王权与威望所打败,杀人偿命只是针对无权无势之人,从来束缚不了那些如赵天一那般受尽尊敬的人。
只是她想不通,赵娘子外表看着比寻常女子有个性不少,可没想到,一碰到情爱之事,竟也失了理智。
谢扬心情有些复杂,但总归是要睡觉的。
明日要举行开学仪式,她倒要看看赵天一这败类是如何心安理得的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。
翌日一早。
谢扬起晚了些,醒来时,毕如春已经站在她卧榻边。
宁馨也已经走了。
她迷迷糊糊睁眼,询问道:“你的伤势如何了?”
毕如春晃了晃自己的手臂,又转了几圈,笑道:“没事了,娘娘,我的身体好得很!”
谢扬笑了笑,觉得原来同一个身份的人也会大不相同。
赵娘子与毕如春都做着同样的事情。
可毕如春心性豁达,与谁都能谈笑风生。
而赵娘子却步入歧途,一错再错。
明知道赵天一骗了所有人,还帮着他隐瞒赵天一的为人。
“好了就行,要是旁人问起你是谁时,你只需要说你是我远房家的表姐就行!”
毕如春点头,随后服侍娘娘梳妆打扮。
走出璎珞院时,谢扬听到了嘹亮的号角声。
这是开学典礼中的鸣礼仪式。
谢扬赶忙撑开玉扇,领着毕如春往应天府书院的瀚海院走去。
此次典礼便是在那里举行。
谢扬拉着毕如春过去,转角时没想到遇上了镜墨修等人。
该死,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,竟碰上了他们。
谢扬用玉扇挡着脸,悄悄从他们身前经过。
镜墨修注意到了她这边,正暗中打量着。
“墨岚,你觉得前面那男子的走路方式奇怪么?而且这身形看着有些眼熟。”
镜墨岚也望了过去,不过只是瞥了一眼,笑道:“五哥,你这几日怎么了,感觉心神不宁,力不从心的,那人有何眼熟的?”
镜墨修莫名被戳中了伤心事,这几天他那症状越发明显,去怡红院都解决不了了。
人也越发的无精打采了。
谢扬见那两人没有追上来,松了口气。
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她,估摸着这两人肯定会在人前大肆宣扬。
不一会儿,谢扬安全抵达瀚海院。
今日人实在是多,她都挤不进去,只能站在门外踮着脚往里看去。
可人实在太多,左拥右挤的,她一个瘦弱的女人被这群男人挤在中间来回移动。
啪嗒一声。
谢扬就见他旁边一男子掉落了一东西在地上。
她忙弯腰去捡,看见是如同一团火焰形状的挂件,黄亮亮的,还有股木香味散发。
谢扬瞳孔一缩,捡起后还给了那人。
“谢谢!”男子道。
谢扬笑着点头,余光瞥了这男子一眼,相貌堂堂,身躯凛凛。
此等轩昂气质绝非等闲之辈。
谢扬掩住眼底的困惑,对那男子笑道:“兄台可是应天府书院的学生?”
那男子似乎没有想到过她会跟他搭话,眼底稍纵即逝的惊讶,才开口道:“是的。”
“兄台哪里人啊,我看你仪表堂堂,气质非凡,想必出自于京都城的望族吧!”
谢扬问得仔细,苏浩安听得小心翼翼。
他看了眼面前的男子,身形如同女子一般娇小,刚才还被几个男子挤得动弹不得,没想到说话也跟女子一般,叽叽喳喳。
谢扬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一丝鄙夷,她心神一颤,有些觉得这男人脾性太差,笑笑就走开了。
谢扬退到了瀚海院门口,正站在台阶处沉思。
“年年小宝贝!”
有人在后头拍了拍她脑袋。
谢扬转身,就看见禹年和徐念之也来了。
也是,他们是宁馨的手下,进来也不稀奇。
毕如春看见徐念之时,两眼放光,兴高采烈的往他怀里抱去。
禹年不合时宜的说了句,“书门境地,你们两个注意一点!”
谢扬也忙不迭点头。
徐念之不舍的松开了毕如春,近距离的看着她。
“你这额头上的伤口哪里来的?”
徐念之忽然道,语气中怒意明显。